我的外婆
蒋连荣(安徽)
我的外婆是一位特别勤劳又特别能干的人。自从我记事的那年起,外婆每天不是和面蒸馒头,就是糊鞋底纳鞋帮,全家八口人穿的每双鞋都是外婆一针一线缝制的。我们兄弟小时候都很玩皮,一双鞋穿两个月就磨得露了脚趾头,每当此时,我们就指着磨破的鞋窟窿,嬉笑地说:“看啊,鸟出窝了!”,说完便“哈哈”大笑起来,平添了几分童趣。
我的外婆出生在清朝辛亥年间,那时候的女人都必须裹脚,外婆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裹脚,用两条粗布紧紧地把脚裹上,若不是脚涨的实在受不了,不会给轻易“松绑”。因为一旦松开后怕脚再也裹不小了,这在当时又叫“放脚”。外婆的脚裹得还算“成功”,像鲁迅笔下的“九斤”老太,头重脚轻像个“圆规”。外婆这个“圆规”就这样不停得运转着操持着全家人的日子。
我的外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淘米、烧火、做饭,喊我们起床上学。外婆没上过学,不识字,掌握时间只能靠观察闹钟表针的位置来判定。当我们起床后,外婆已将做好的早餐摆在那个一米见方的小餐桌上了。早餐一般是米粥和煮鸡蛋,这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鸡蛋是上等的奢侈品,我的外婆是舍不得吃的。那时候家里的粮食不够吃,粗粮细粮要搭配着,外婆经常把馒头蒸成一层白面、一层黑面混搭着。为了能让全家人吃饱饭,外婆经常背着当地的瓷器去很远的地方换回一些大米和白面,最多时能换一袋子,有一百多斤,外婆就这样徒步从几十里地以外扛着回来。就是年轻人也未必能吃这个苦,这也是让我们多少年来都始终特别敬重她老人家的一点。
我的外婆出身不好,主要是因我的姥爷家里的七十亩田,土改时就被打成地主,我的姥爷也是在那年被批斗致死。外婆带着她唯一的女儿——我的母亲,相依为命得渡过了多少个难以煎熬的岁月。我的姥爷死后,母亲也不愿再上学,当时我的母亲正好高小毕业,会识字算数,就在村大队当上了书记员,给大队记分算账,遭受着难以述说的欺辱和白眼。在我母亲年满十八岁的时候,外婆毅然决定离开这个让她难以忍受的地方,经媒人介绍嫁给了我现在的父亲,从此远离了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土——安徽萧县,来到了宁夏一个偏远的小城镇——石嘴山,那时外婆已近五十岁。
有一次,我的同班同学和我打赌,说你敢不敢向全班同学说出你的真实出身,我说这有什么不敢的,结果全班同学知道我的出身后,喊了我三年“地主”,从此再不称呼我的名字了,“地主”就成了我当时的代名词,再难听的就是直呼我“地主羔子!”了。这个称呼一直叫到“文化大革命”结束,外婆予以平反摘掉了“地主反坏右”的帽子,我的这个“绰号”才渐渐叫的人少了。
最让我的外婆痛苦的就是每次居委会开会批斗她的那些日子,居委会那帮人动不动就对我的外婆大呼小叫:“你这个地主老太婆,要放老实点!”。我的外婆性格也很倔强,每次都据理力争,反驳道:“有啥不老实的,我的地又不是抢来的!”。居委会这些人也是欺软怕硬,一看我的外婆特别强硬,也不敢硬来,毕竟外婆当时已六七十岁了。为了这件事我的父亲专门去找居委会评理,我的父亲说外婆家虽然出身不好,但我的爷爷是真正的贫农,给地主当过“长工”。从此居委会对我的外婆的态度收敛了一些。
但好景不长,有一天,居委会的人进行家访,看见墙上贴的报纸被我们兄弟几个画的乱起八糟的,期中有一张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的头像也被划的面目全非。这一下居委会的人仿佛抓到了“证据”,还私下里追问我,这是谁指使干的。他们注定一无所获,一张破报纸上画了几道还问谁指使干的,纯粹是无事生非。居委会主任把这件事告到我父亲的单位,父亲是个火爆脾气,冲到居委会捶了主任两拳,打得居委会主任鼻青脸肿,这位居委会主任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,从此居委会再没人敢来我家骚扰,我家也就“太平”了几年。现在我们都已长大成人,各自走上不同的工作岗位,可外婆也越来越显得苍老,满头的银发,脸上的皱纹也越加明显,但外婆勤劳能干的品格一点没有改变,一晃外婆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,依旧显得那么健硕,仍然操持着全家人的吃喝。
有一天,我的外婆终于病到了,血压高达二百三,医生非常震惊地质问我们,老太太这么高的血压你们平时难道就不知道吗?医生说的也是,我们一直都认为外婆身体很好,从来也就没给她老人家量过一次血压检查过一次身体,面对医生的质问和责怪,全家人都感到非常愧疚。医院连续昏迷了七天,不吃不喝,仅靠输液来维持生命。医生说让我们给外婆准备后事,我愤怒地大吼道:“准备什么后事!你们怎么就知道我的外婆醒不过来呢!”,也许是我们的真情感动了上苍,此时,外婆突然奇迹般得苏醒过来了,缓慢地抬了抬眼皮说:“渴,喝水!”,我们兄弟们惊呼道:“你们看啊!外婆醒过来了!”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。外婆真的奇迹般地活了过来,全家人满怀着激动和辛酸,又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里。
一周后,外婆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,在她老人家深邃的目光里凝聚着希望,也许在她老人家看来,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,用力地挪动着两只小脚坚定又从容。
老房子
徐海元(云南)
老家的老房子坐落在我们屯的山脚下,一幢四合院样式的老宅,从一道几家人共用的木大门走进去,九间土木结构的青灰色大瓦房,加上连着的五间偏房,把一个平方米的小院子围得严严实实。小院里的8家人都是本家,有着相同的一个姓氏,听爷爷辈的说,年前,不知道是清朝还是明朝,老公公当时是个将军之类的官,他置建了这栋四合院的老房子,后代分家就都住在这栋四合院的老房子里,8家人都和祖上的老公公有着割不断的血脉联系。
我家的老房子位于四合院的中部,坐西朝东的方位使它显得光线先天不足,左边连着叔叔家,右边连着大伯家。从厚重的大城砖支砌的八凳坎子走上去,便到了我家的老房子里。大城砖横着支砌的坎子,缝隙里见不到一丁点沙子和水泥的印迹,白色的石灰变黄的斑驳印迹,看得出我家的老房子年老的痕迹。上了坎子,左边连着土墙的地方,有人腰高的一个鸡圈,小时候我经常蹲着身子爬到里面,抓住鸡圈里唯一的一只黄母鸡,从它的屁股里伸进去两个指头,摸摸老母鸡屁股里面是否还藏着我爱吃的白蛋。推开赫红色拉扣的单木门,便是长长的一条垓檐。垓檐的左边有一眼土灶,黑黑的一口大铁锅支砌在上面。十字梅花格子窗下面,堆放着一些干柴和秸秆,这是妈妈日常做饭所在地。中部靠外墙皮的地方,一个圆型的瓦缸,一对铁皮大桶,常年四季放在那里,地面四周常常被水弄得湿漉漉的。右边的房门背后,横七竖八地放着些锄头、扁担之类的农具。发黄的石灰墙上,挂着一些蓑衣、斗笠等避雨的用具。推开两扇黑色的木门,这就是我家的堂屋了,黑色的长方型木板自然构成了放中堂挂画的位置,两边用镂空的木头格子装饰。左边放着一把太师椅,厚重的黑色太师靠背上,镂空木板雕刻成精美的图案。中间放中一张黑色土漆的八仙桌子,右边同样放着和左边同等模样的太师椅,它们如同两个站岗的卫兵,常年四季保持着它们顾有的姿势。 抬头往高处看,一根根同样粗细的楼楞排列有序,黑黑的木板之间保持着对等的宽度,从两边墙里露出的木头顶部,一个龙型的图案威严地张着大嘴。每年快到过年时,父亲总要弄些报纸,用母亲小麦面温熟的浆糊,把我家黑黑的楼海底装饰一新,以展示我家过年的喜庆。沿着堂屋右边黄色的石灰墙,走过一道只有木门框的小门,便到了我家睡觉的卧室,靠中堂板壁的地方,顺直放着一张大木床,那是妈妈和妹妹睡觉的领地。靠山墙楼梯下面,放着一张矮矮的小木床,那是我和爸爸睡觉的地方。两张床的过道尽头,放着两个木质的箱子,那是外婆搭配给妈妈的嫁妆。正中央过道上,一盏15瓦的电灯挂在楼海底上。记忆里,还留存着爸爸对着楼海底上裱的报纸,给趟在床上的我们念文字,在我们幼小的记忆里,留下了三年困难时期、人民公社、大跃进、学大寨以及雷锋、王进喜等等一个个故事和名字。
从漆黑的楼梯爬上去,就到了楼上。上楼梯口,楼板上固定着一个木头做的大仓,梭开大仓带着木头凸起的盖子,大仓里面用木头隔成形状不一的小仓,存放着大米及包谷等东西。这个大仓足有1米高,1.5米长的样子,那时的我们,如果不用凳子垫着脚,眼睛是跟本看不到大仓里装着些什么东西。打开木质花纹的窗子,我们便可以看到屋子外面的四合院子,以及更远处的田地。从四合院往我家老屋望去,屋顶上一片片青灰的瓦砾错落有致,瓦片上印着些花鸟虫鱼的图案,圆型瓦片的钩脚处,印着一个端正的福字,瓦片之间没有任何砂浆和水泥建盖的痕迹,即便裸露处,也只能依稀看到淡黄的石灰浇筑的样子。瓦沟里,偶尔有一两株长着厚实小叶片的植物,我们都叫“瓦花”东西,也许是这种淡绿色的瓦花生长在瓦砾缝隙里的缘故,远远看去,如同人为地在瓦砾上添置绿的东西。 今年回老家,听母亲说,叔叔家正在拆除我家卖给他家的老房子。住了近四代人的老房子,留下我童年的点滴往事。脑海里还依稀记得,四五岁时,爸爸妈妈到大队上去出公分,把我一个人关在屋子里。那时我饿了,自己便能垫着脚在八仙桌的木甑子里用手抓饭吃,困了便睡在堂屋里铺就的蓑衣上,一个人很熟悉地便能扶着墙到垓檐的灶台边,捡些黑色的小煤块,津津有味地吃。看着眼前一片片瓦砾从老屋的顶上抛下,听着一声声巨响砸着老屋的墙壁,脑海里不自觉地出现了那个流着长长的口水,用刚长齐的小牙在嘴里把煤嚼得磕磕响的自己。我知道,我家的老屋将从此在我的视线里消失,那间承载着我记忆的老屋,将在一两天的时间里快速地夷为平地。童年点点滴滴的往事,如同黑白胶片一样,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。
百日红
刘依龙
十八年后,百日红下,又见笑脸生发。
梦里老家,最美庭花,依稀识作旧时,蓦然,一袭香气洒。忽见清润,尘不染,知是新茬。五岁多的时候,我离开了与祖母相伴的院落,来到父母生活的地方。孩提时代的记忆也就此落下,不在一直的嬉笑蹦跳中继续。但岁月不曾让我失却的,是对院落里的一切的记忆。那人,那树,那花。
故乡是在大山的环抱中,围点式的聚集形成,一块平地,便是一个聚落点。深深的泥土,积淀着的是久经风霜的质朴。在乡人的眼里,泥土是独特的,因为在这里“十里不同天”,泥土便是见证,它孕育了号称拥有“皇家贡品”历史的洪河小米,只在这一处,才有这样营养丰富的“金小米”。但在我看来,这黏胶质的红泥土,留给我的,怕是一生都解不尽的乡愁。
我家的宅院,在券口边的斜坡上,依一块仅容三五家居住的小平地修建。说到这券口,我的父辈们已然不清楚它的来历了,只知道像这样的券口,村里还有很多,以及那不知沉睡了多少年,连石头都已经磨得黑得发亮的石拱桥,我总是想,既然名字叫“洪河”,又有这么多与水有关的老物件,想必当年亦曾有过水草丰茂的岁月,这样说来,深厚的土地,也应是拜水所赐。我家的院落,是我出生前的几年新修起的,院落的结构,是华北典型的农家格局:四方的院落,正屋和两小偏房居于正前,东西相对是两厢房,再就是并排而立的门楼和厨房以及泥土和石头堆砌的茅房。中间剩余的空地,以方格式分隔,十字状的洋灰方格,连接门廊,其余便是土地,空着种些花草树木,别家或许以为杂乱,或是院里置了深井,便把院落都用水泥细细地平整了。而我家的院落里,却单单因为这几株树木而显得生气勃勃,显得那样青春而有朝气。曾有过对于苹果树的果实的渴盼,也有过对于葡萄藤的枝叶的好奇,但留在最后的记忆里尘封的,还是那一株,开了就好像一直都在的百日红。
记不起它是何时就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的了,只记得每次回故乡的院落,都要到树下看看,看它是否依然如旧年般壮硕,无人料理的门庭或许早就没了生气,但只是这一株,便总是使我不住地想去勾勒我的幼年,努力地想把时光留住。无法忘却的更是那一张仿佛被时光定格住的老照片。画面上,我和姐姐快乐地站在百日红下,傻傻的我不知在为何而笑得那样天真而烂漫。三岁,一个确实是无忧无虑,随意瞬变的年纪,可以呆呆地望着这满树紫红的花朵,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欢颜,可以自在地不明白大人们所单吃中药白癜风能治愈吗白癜风用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