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石滩的礁

金石滩的礁,让我震撼。

这是我至今在国内去过最靠北的海边。它跟济州岛的海边景貌有几分相似,礁石皆清癯嶙峋,颜色接近乌黑,海水冷冽冰凉,即便在八月的上旬,仍然不适合下海游泳。

那些礁石的形貌、纹理,奇特却又有规律可循,或斜披,如被风吹得飞扬的发;或蚀如蜂巢,虚孔遍布,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天外来客,毕竟,它们的诞生可以追溯到远古震旦纪,也算得上是亿万年前的沉积岩标本了。

从前的海平面,一定是比现在高出许多,你看那些如今高耸着、如石笋般挺立的海礁,上面布满了数不清的鹅颈藤壶螺遗迹,密密麻麻,像倒扣的小碗,在海风中早已风化成无数管状小孔。还有蚝的半边壳,嵌入石头,也已与海礁融为一体。

在这样的景象面前,时间突然被无限制拉长,当你面对着上亿年前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,地壳的运动,生命的奥秘......缓慢的生物进化在这里给了我们一种错觉:误以为它们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。

接近傍晚的海浪是温柔又有点倦怠的,它轻轻地漫过来,吻一吻沙滩,又恋恋不舍地退回去,一次又一次,周而复始。海浪与沙滩,像一对心无挂碍的人儿,全然不顾其他事物的存在,只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,直到在月光和星辰下睡去。

而礁石,一如既往冷冷地矗立着,不管是烈日下,海风里,夜色中。它是如此严肃,不动声色。海浪的性格就生动多了,有时它会不厌烦起来,甚至发怒,滚滚而来,一次又一次冲击着黑色的礁石,被撞得粉身碎骨仍然不懈怠地卷土重来,似要把心中的压抑发泄殆尽方才罢休。有时候它又变得乖巧识趣,轻轻撩拨着礁石,带着孩童试探性的冥顽。而礁石,还是那么严肃。

突然我觉得这倒是像一家子了。浪,是不爱受约束的孩子,总想着往外跑。沙滩,是那个永远敞开胸怀等着拥抱孩子的母亲,孩子每一次回归,她都如同初见般迎之以亲吻和拥抱。而礁,那沉默的父亲,它不苟言笑,努力维持的自己的威严。它看过斗转星移,经历过地壳运动,它一言不发冷眼观察的样子,大概是咽下了太多太多撕裂的痛和埋葬所致吧?因为每一粒沙子,每一个珊瑚虫化石里,都有一个很长、很长的故事.......

礁石是沉默的。可是那上面的每一个印记,每一道伤痕,每一条纹理,好像都在说话,它们是凝固了的象形文字。礁石是丑陋的,它又黑又瘦,被腐蚀得千疮百孔,形成拱桥一般的海蚀穹,可是当它们接二连三在海边绵延十几里,却又有形成了一种震撼人心的象形之美!你看那恐龙探海,如此惟妙惟肖,一只恐龙伸出脖子低头吸水,连眼睛都长在正好的位置上,退潮时,海水好像是被它吸去了一大半。传说恐龙的身子下面藏着一个淡水泉眼,而这泉眼,正是通往银河的入口,这里涌出来的水,是可以饮用的延寿神水,不知牛郎织女,可曾发现过这个神奇的泉眼?

金石滩有一块石头是国宝—鳌鱼滩景区内的龟背石。岩石表面赭红,有规律的小方块形龟裂,如同乌龟脱水后干裂起翘的背壳,是全世界仅有的两块龟背石之一,大连金石滩这块龟背石,比加拿大的那块龟背石要大出一倍以上。

海边礁石地上,遍布数不清的小水潭,它们既独立,涨潮时又连成一片。水潭里长着绿色的海藻和深青的海带,逐浪而飘。寄居螺、寄居蟹,多得像天上的星星,数也数不尽。我们光脚踩进潭里,小鱼小蟹在脚边爬来爬去,怪痒的。等我轻轻蹲下来,凝神屏气想要兜一条小鱼的时候,那些虾米大小的生物突然变得警觉异常,只要我身子有些微移动,它们便像流星走月一般,三五成群朝着一个方向逃逸,眨眼间消失,速度快得连眼睛都跟不上。在一块岩石的缝隙里,我发现了一只胖海星,它的腹部是耀眼的金黄,背部棘皮呈烟灰色,上有醒目又诡异的橘红色花纹。这只海星的一只脚不知为何嵌在岩石缝里,已经被压烂了,其余脚上细小的管足一吸一张,好似努力要活下去的样子。我动了恻隐之心,将它从岩石底下挪出,放归大海,不知算不算是救了它一命?

这里的海岸,是一个古老得连时间都无法说明白的世界。那些沉默的礁石,像中了魔咒一般失去了言语,站在北方冷冽的海水中,固执地思索着。它坚持着自己的执拗,却又从来没有松开过大海的手。暮色中的海浪卷起千堆雪,镜头中的画面,竟然让我回忆起圣彼得堡夏宫外冰封的波罗的海:白茫茫一片,白得宏大、震撼。在海边,人的内心是没有细嗅蔷薇的敏感的。越靠近大海,越感觉到自然的威力,被环境感染,心胸拓宽,顿生“东临碣石,以观沧海”的豪迈之感,才会明白海纳百川的意义-纳的有小鱼小虾小蟹,也有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。

(图片来自网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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